天宝系的大网

2010年底，中国银监会的一纸贷款风险警示揭开了“天宝系”崩盘的序幕。

这是继“德隆系”之后，银监会在全国银行系统再次发出对“大型关联企业群贷款”的警示。而警示中所指的“大型关联企业群”，就是由“胡润富豪”周天宝控制的“天宝系”。

这个涉及50家企业的“天宝系”有点奇怪———它在实业方面并不赚钱甚至亏钱，所有的努力似乎只是为了做大资产规模向银行借钱;借钱又不是为了在实业方面挣钱，而是为了再进一步做大规模好再借更多的钱。

于是，为了做大规模，“天宝系”通过关联交易将销售收入、资产规模放大数倍，同时通过境外公司的一系列复杂操作消化虚增的出口业绩。

至今，“天宝系”编织了一张大网，网住了47家银行，也网住了部分政府官员和国有企业。

资产1300亿 压过“德隆系”

几天前，在位于上海嘉定宝安路4111号的“天宝系”工业园区内，除了门口的一名保安，记者在偌大的工业园区里见不到一个人。沿着厂房和办公楼，荒草已近半人多高。

“‘天宝系’实际上早就已经不行了”，一位知情人士这样告诉记者。这位知情人士向记者提供了大量“天宝系”内部文件，希望将“天宝系”的秘密公之于众，“给那些想通过银行贷款和资本市场套利走捷径的实业家敲响警钟。”

记者获得的《“天宝系”关联群分析报告》显示，“天宝系”关联企业群共有50家企业，遍布香港、北京、上海、沈阳、长春等地。核心企业成员为36家，分为伟业系(13家)、银通系(3家)、北泰系(6家)、中顺系(12家)、恒巨系(2家)五个小群，包括北泰创业和ST松辽两家上市公司。截至2010年6月，“天宝系”主要企业成员资产总额为1326.19亿元，负债总额为639.37亿元。

资产总额1326.19亿元是一个什么概念?中国资本市场上曾经最负盛名的“德隆系”，鼎盛时期的资产规模也不过1200亿元。

这五个企业群构成了一个看似庞大的“汽车王国”，“天宝系”的产品包括整车和汽车零配件等多个品类。

上述知情人士透露，“天宝系”真正的资产规模远非外界看到的那么大。眼下，其两大资本运作平台的情况是，北泰创业已在2009年1月向香港联交所申请清盘，ST松辽也于2010年4月易主北京亦庄国际发展有限公司。“天宝系”的真实资产，仅为一些工业用地和相当一部分不能投产的设备。而在蚌埠、北京、上海、长春、沈阳五个城市拥有的工业用地总计约5700亩，其中部分土地未获得土地证，更有1900亩土地已经抵押给银行。“天宝系”的设备也仅价值几亿元，而且有部分设备采购回来后，无法形成生产能力。

另外，“天宝系”还有京西重工有限公司和太平洋世纪(北京)汽车零部件有限公司。可知情人士称，即使加上在京西重工和太平洋世纪中的权益，“天宝系”总资产规模也不过几十亿元。

几十亿和超过1300亿元，这当中的差距令人咋舌。

关联交易 气球逐渐吹大

周天宝是如何巧设机关，令外界产生幻觉的?

原来，“天宝系”单证部设计了一系列关联交易，原本价值很低的产品通过内部物流将终端价格放大数倍，整个“天宝系”的销售收入、资产规模也被“吹大”了数倍。2006年，整个“天宝系”的国内物流体系仅纳入蚌埠地区，因此当年蚌埠地区物流代表了整个“天宝系”的物流，记者藉此来解剖“天宝系”的核心秘密。

根据知情人士提供的内部资料，2006年的“天宝系”蚌埠地区物流可以分为原材料采购物流和产品销售物流。从原材料采购到最终销售，先后有“天宝系”旗下中顺产业、天宝产业、东普汽车、伟业重工、北泰汽车多家企业参与。这些企业分别承担着主材供应商、内部过桥公司、生产基地、出口载体不同的角色。经过它们的倒腾，“天宝系”在蚌埠地区2007年的数据中，原材料出厂价格不足2亿元，而最终贸易额则达到了37.1亿元。知情人士表示：“在凭空增加的物流过程中，实际上货品甚至都在最初的仓库中没动。”

在2006年蚌埠地区物流量被成功放大的基础上，2007年，“天宝系”将北京和沈阳的业务也纳入集团国内物流体系。

知情人士还表示，为了更具有真实感，“天宝系”还不断注册新公司，或者更改原来的公司名称，“否则人家会觉得这个公司很久没有开发新客户”。

频繁的关联交易，最终将“天宝系”的业绩吹得非常漂亮。但哪个客户愿意买价格虚高的商品呢?于是，“天宝系”又通过一系列境外公司的复杂操作，以消化虚增的出口业绩。实际上，“天宝系”的境外贸易额中，大部分是自买自卖形成的。基本的做法，是其出口公司的实际出口量仅为账面数据的10%，另外90%的出口额由境外过桥公司通过虚假贸易完成，再由境外资金公司通过代收付的方式支付金额。然后，为了弥补剩下90%的贸易额，“天宝系”就在境外设立一个或多个资金池，来完成一系列虚假的贸易。

银行税务账目 十倍利润差

记者获得的“天宝系”内部资料显示，针对“想拿钱”的银行和“要给钱”的税务部门，“天宝系”的很多子公司做出了两套差之甚远的账目。

以“天宝系”旗下中顺产业为例，2007年，公司给银行报的收入为10.63亿元，净利润为1.06亿元;给税务部门报的收入则为4.22亿元，净利润只有861万元。

2007年，“天宝系”旗下宝安汽配报给银行的收入为8.24亿元，净利润为3272万元;报给税务部门的收入为3.63亿元，净利润仅为118万元。

2008年1~9月，“天宝系”旗下东普汽车报给银行的收入高达12.91亿元，净利润为5410万元;但2008年全年，东普汽车报给税务部门的收入只有6.1亿元，净利润更是仅有172万元。

不难看出，“天宝系”在处理各子公司账目时，在报给银行时大多将收入较税务账目夸大了1倍左右，利润则夸大了10倍以上。

为什么这样做?资深财务人士告诉记者，“天宝系”已经不再追求实业上的盈利，而只是一味地为了做大规模。“它的目的很明确，就是要做大公司的规模，然后利用做大的规模去融资。”上述财务人士表示。

知情人士告诉记者，找银行贷款要抵押。就“天宝系”而言，设备也可抵押。于是，“天宝系”就“操作”出很高的设备账面价值，用以获得更多银行贷款。

建设银行资产负债管理部人士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，对于设备抵押，如果企业有意造假骗贷，银行较难防范。

南柯一梦 多米诺倒塌了

“周天宝的思路很简单，就是先通过银行贷款将企业规模做大，然后再上市融资，最终利用资本市场低成本融资还银行贷款。”接近“天宝系”的人士告诉记者。

知情人士透露，“天宝系”的危机肇始于2008年。由于爆发了金融危机，银行收紧银根并纷纷停止对“天宝系”放贷，同时开始追讨此前的贷款。

而合作伙伴上海工业投资集团的倒戈，更给已摇摇欲坠的“天宝系”来了个釜底抽薪。正是合作伙伴的倒戈，令北泰创业窘态毕现，2009年1月，因上工投的债务追索和2400万美元的外汇合约亏损，北泰创业申请了临时清盘。

紧接着，银行开始通过法律手段向“天宝系”追讨贷款。2009年9月，周天宝与其旗下多家公司被中信银行与招商银行告上法庭。

2010年年终，国家审计署在对银行进行审计过程中，发现“天宝系”关联的数家企业存在贷款风险。随后，公安机关介入，以涉嫌金融犯罪名义控制了建设银行的两名贷款经办人和“天宝系”旗下公司相关人员。

2010年9月上旬，“天宝系”问题交由银监会进行全面了解和警示信贷风险，银监会通过查询“天宝系”在各大银行贷款数据，梳理出了“天宝系”关联企业群的贷款信息。11月上旬，银监会将“天宝系”贷款调查报告上报给国务院，主要涉及银行、贷款数量、交叉担保以及不良贷款等情况。

据悉，整个“天宝系”关联企业群涉及授信行和贷款行共计47家。随后，各大银行纷纷开始采取措施追回资产，“天宝系”陷入崩盘危机。